凌晨三点，老李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。

电脑屏幕的蓝光打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，手指悬在鼠标上方微微发抖。

那只上周刚买的科技股已经连续三个跌停，账户里的数字像漏水的龙头，怎么都堵不住。

"再等等，明天肯定反弹"，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整整72小时，就像复读机卡了带。楼下早点摊的豆浆都开始冒热气了，他还在和K线图大眼瞪小眼。

隔壁王婶的麻将搭子老张去年也是这样。六十万养老钱全押在一只"铁定要涨"的房地产股上，结果开发商暴雷的消息传来，股价直接腰斩。老张天天蹲在营业部门口念叨"肯定会涨回来"，最后连买菜钱都要找邻居借。这年头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，可总有人觉得自己能躲过镰刀。

交易大厅里永远不缺这样的故事。穿着褪色西装的老赵每天准时打卡，十年来风雨无阻。他那个磨得发亮的计算器上永远显示着同一个数字：亏损87万。别人问他为啥不换个活法，他总说"就差一把翻本"。这话听着耳熟，和赌场里那些红着眼睛的赌徒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
有个在证券公司干了二十年的老营业员说过大实话："十个散户九个亏，不是输给市场，是输给自己。"那些挂在嘴边的"内幕消息"，那些半夜突然的"灵感乍现"，那些"这次不一样"的自我安慰，最后都变成账户里消失的数字。就像老话说的，淹死的都是会水的，爆仓的都是自信的。

去年有个做私募的年轻人，靠着杠杆把五百万做到两个亿。朋友圈天天晒游艇名表，结果遇上政策调整，三天亏光还倒欠八千万。现在在天桥底下摆摊算卦，专给股民看手相。这事听着像个段子，可营业部里人人都能说出几个类似的真事。

大户室里坐着的老周是少数赚到钱的。别人追涨杀跌的时候，他总在翻那本磨破了的笔记本。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些年犯过的错：某年某月某日，因为听信消息亏了二十万；某年某月某日，贪心没止盈少赚五十万。问他秘诀是啥，他就咧嘴一笑："记性好比技术好更重要。"

证券报登过一组数据，去年A股散户平均亏损五万八。有意思的是，交易越频繁的亏得越多。那些天天盯盘、动不动就买卖的主儿，手续费都能占亏损的三成。这就像去菜市场买菜，光顾着讨价还价，回家发现秤不准。

营业部楼下的煎饼摊主看得最明白。他说炒股和摊煎饼一个理儿：火候太急容易糊，翻面太勤准破皮。那些常客里，天天来去匆匆的往往愁眉苦脸，倒是每周来一次的几位，经常乐呵呵加俩鸡蛋。

最近行情不好，大厅里又多了些新面孔。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，捧着本《战胜庄家》看得入迷。老股民们相视一笑，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样。那本书的封面上落着层灰，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又放下。就像营业部门口那块"股市有风险"的牌子，人人都看见，人人都不当真。

收盘钟声响起，老李终于点了卖出键。走出营业部时太阳正好，照得他有点恍惚。马路对面新开了家奶茶店，排队的都是年轻人。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开户那年，也是这么个阳光明媚的下午。二十年过去，电脑从大脑袋变成超薄屏，可屏幕里跳动的数字游戏，从来都没变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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